【彬廷】难得一遇（一发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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BGM：遗忘的勇气-陈伟霆
1
躺在地上的人已纹丝不动良久。
他周身只剩一件破了无数口子的衬衫，早已被血污地看不清原来的颜色。
那是郑锐彬的衣服，朱正廷穿着有些大。
郑锐彬自大门打开的一瞬就愣住了，眼睛黏在地上不知生死的人身上，甚至忽视了端坐在一旁饮茶的唐装先生。
他往前挪了一步，接着像是回过神一样几步冲过去跪坐在朱正廷身边，伸手颤抖着去试朱正廷的鼻息。
“他还没死。”
郑锐彬闻声猛地抬起头，一双眼睛赤红着盯着出声的人，后牙紧咬。
唐装先生眼中闪过一丝讶异，脸上起了笑纹。
“这么多年，我还是第一次看见……”先生缓缓说着踱步过来，抬手轻轻拍了拍郑锐彬紧绷的脸，“眼神不错。”
一旁眼神担忧的管家正稍微放下心，却见那唐装先生面色一凛，握惯了枪的大手倏然高高抬起，携雷霆之怒抽在郑锐彬脸上。
青年半边脸肉眼可见地肿起五个指印，头却只是微微偏了偏。
“我养狗，可不是让狗反咬我一口的。”
管家自当家身后上前一步，拉着郑锐彬就要跪下。奈何青年像块石头，只是保持着偏过头的姿势一动不动，管家咬着牙低声劝道。
“少爷，还不快跪下向当家道歉……快啊！”
郑锐彬呼吸越来越重，他始终望着朱正廷紧闭的眼睛。
“求您……放了他。”
当家望着直直跪下的郑锐彬，有几分罕见的沉默。
“我知道以您处置卧底的手段，他走不出这个房门。”
郑锐彬低着头。
“倒也有几分我的骨血，没碰过帮会消息也不少。”当家冷笑，“那你也该知道……”
“我知道，”郑锐彬昂首打断当家，“您想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，只要您放他一条生路。”
管家目眦欲裂，当即跪在当家面前。
“当家！您忘了当初答应过小姐的话了么？少爷他绝对不能……”
当家只轻轻看了管家一眼。
“是他自愿，我也不算失信。”当家面无表情，“老杨，认清自己的身份。杨柔这张牌，还是等恰当的时候再打。”
“清剿那伙条子的事就交给你了，”当家转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往外走，“老杨，货换条路交易。”
管家颤抖着抓紧了郑锐彬的手。
“少爷，你不能啊……”
当家停在门口。
“老杨，还不过来。”
管家望着目不斜视挺直脊背的郑锐彬，终究还是擦了擦眼泪，跟在了当家身后。
“记着，以后叫‘少主’。”
郑锐彬耳中的最后声响，是他亲生父亲一句冰冷的判词。他在深渊之上小心徘徊二十年，终究是心甘情愿跳了下去。
他脱下身上的黑风衣轻柔地盖在朱正廷身上，小心翼翼得把遍体鳞伤的心上人抱在怀里，温暖的手擦拭着他脸上的污迹。
怀中人紧闭的眼里划出一滴眼泪。
郑锐彬吻着朱正廷的额头，手臂收紧一些
“别说对不起。”
从前还是今后，他都心甘情愿。
2
朱正廷是在消毒水的气味中醒来的，一旁握着他手的人几乎是瞬间弹起来。
“郑……”
他干哑的嗓子刚运作出半个字，一张万分熟悉的脸就凑到眼前。
“队长你终于醒了！十二天了！我以为你醒不过来了……我这说的什么东西！你等着我去给你叫医生啊！”
“明昊？”
他怎么会在医院……
十二天……
朱正廷强撑着起身拉住黄明昊，周身的鞭伤再次崩裂，血迹渗入绷带。
“我怎么会在医院……我任务失败传错了消息，兄弟们有没有出事？”
黄明昊充耳不闻，只是哇哇叫着队长你别乱动又流血了之类叮咛的话。
“宏飞会呢？还有……他呢？”朱正廷嘴唇惨白，已是再难顾及其他，“他是为了救我才答应涉黑的，他……”
黄明昊当然知道朱正廷口中的“他”是谁。
宏飞会当家的独子，郑锐彬。
当初他的发小兼队长扮作咖啡厅服务生，就是为了接近这位清白得不行的太子爷，顺藤摸瓜打入宏飞内部。
“正廷。”
黄明昊低着头，不敢看朱正廷的眼睛。
“你快说啊！”
他是看着朱正廷一步一步跟那个太子爷走到一起的。黄明昊清楚朱正廷的信仰坚如磐石，他与站在法❕律❕对立面的帮会太子是绝无可能善终的。朱正廷对他说，郑锐彬从没碰过道上的东西。可有的事自他出生就已尘埃落定，即便他勉力逃离，那些枷锁与诅咒亦刻在骨血之中如影随形。
他规劝过也阻止过，他害怕这个视若亲人的好友会把自己搭进去。
“你的任务不算失败。”
黄明昊却始终没有设想过，反而是太子爷把自己搭进去。
“他……郑锐彬反水，把那批毒❕品❕的交易地点透露给了我们。对了暗号我们才知道，之前帮我们扫过尾的人不只是你，还有他。宏飞当家信任他没有防备，帮会高层已被一网打尽，宏飞……已经倒台了。”
朱正廷竟不知从哪句话问起，嘴唇颤抖得无以复加。黄明昊按住他完好的肩膀，轻轻摇着。
“他扫尾……他早就知道我是卧底，我在骗他……”
黄明昊点头。
朱正廷眼神有些茫然，他抓着黄明昊安抚他的手，紧紧攥着，像攥着一棵救命稻草。
“他呢？你知道他在哪儿吗？”
“知道。”
朱正廷一把拔下了输液管就要下床。
“带我去找他。”
黄明昊叫住了朱正廷。
“宏飞残余势力还没处理干净，郑锐彬已经被局里保护起来。”
你能见到他，朱正廷陈述道。
“你安心养伤，”黄明昊想把朱正廷扶回病床，“有什么话，我替你告诉他。”
3
郑锐彬三个月以来第一次踏出屋门，眼前已从松软的草坪变成窸窣枯黄的落叶。
他一步一步走过熟悉的路口，似乎目及之处都能唤起往日记忆，宛如水月镜花。郑锐彬走进一家不大不小的宾馆，前台小姐似乎认识他，有几分诧异地迎上来。
“郑先生？我还真没认错，您好久没来了！”
郑锐彬笑着点了点头，示意服务生不用招待，他自己上去就好。
他没有坐电梯，从有些灰暗的楼梯间上了三层。房间似乎没什么变化，不过郑锐彬本就从未注意过。
他径直走到落地窗前，望着斜对面一间有几分逼仄的房间。那里空无一人，只是摆满了咖啡豆和器具。
黄明昊说，如果原谅了朱正廷，就在出来以后到初见的咖啡厅见面。如果他没有去，朱正廷也不会再打扰他。
此时此刻，朱正廷就坐在一楼靠窗最左边的位置，那是从前的他经常坐的位子。从落地窗的角度，刚好看见他紧紧交握在一起的手。
这样也不错。
斜对面的小房间亮起了灯光，一名女服务生正专心致志地磨咖啡。
郑锐彬想起了朱正廷穿着那身衣服的样子，好像真是个服务生一样。后来想想也不知道这个人哪儿来的底气，明明要蓄意接近他，他在咖啡厅坐久了朱正廷还恼了要赶人。有一回郑锐彬不愿回家就进了对面宾馆，等朱正廷下班。没想到巧得紧，这房间的窗户竟然能望见朱正廷进进出出泡咖啡的小工作室。
往后他就经常来了，干脆把这间房长期包下。
一直到现在。
郑锐彬闭上眼睛，呼出一口气。
4
“318，退房。”
前台有几分诧异地看着郑锐彬。
“先生，您要退318？”
郑锐彬点头，您替我办一下手续吧。
一旁扫地的女服务生忍不住蹭过来，扯了一下郑锐彬的袖子。
“先生，你真得要退？之前还有一个说是你朋友的男人来帮你续费呢。”
郑锐彬愣了一下。
“我的朋友？”
女服务生抵着下巴想了想。
“对啊，跟您差不多高，声音温温柔柔的，脸上还带点伤……啊！”
女服务生蹦起来，手指着门外。
“就是那位先生！那么好看我肯定不会认错！”
郑锐彬其实已有猜想，依旧不受控制地顺着女服务生的指尖看去。
许是十字路口亮了绿灯，马路陡然拥挤起来。郑锐彬在飞驰的车辆间隙，与朱正廷四目相对。
他看不分明昏黄灯光下那个人眼中是否浸满泪水。郑锐彬后退一步，似乎承受不住朱正廷席卷而来的希冀。
他转过头面向前台。
“等什么时候到了期再退吧。”
郑锐彬直视着朱正廷走出宾馆大门，又在下一刻转过身，远离了背后的一切。
他不知道朱正廷多想撞进他的怀里痛哭一场，仔细描摹他清减许多的身形。他也不知道已经站起身迈出步子的那个人，是如何控制着自己不去追在他的身后。
郑锐彬的眼前渐渐被一片模糊覆盖，他伸手抹了抹，温热的水迹在晚风的抚摸下转瞬冰凉。
这个人真傻，早在帮他掩饰身份的时候，郑锐彬就原谅他了。
他只是不能原谅自己。
郑锐彬一生都无法忘记，他从未叫过一声父亲的父亲在JingCha破门而入的时候，把他挡在后面的动作。二十几年，他的父亲唯一一次给予他温情竟是如斯场景。
他忘不了他反水之时管家失望的眼神。左肩差一分就要了他命的伤口是出自生身父亲，他是真心要他死。
他不愿杀人，亦想救心上人的命。宏飞一众满手血债，但他们也是他的生父亲友。
他不后悔已经做出的选择，也早已准备好囚禁自己的牢笼。他不愿过得幸福。
郑锐彬扶着路灯停下，有几分喘不过气。
所以他一定不能见朱正廷。
郑锐彬挥手招了一辆车，掉头向机场疾驰而去。
因为跟朱正廷在一起，他一定会很幸福。
很幸福。
5
朱正廷再见到郑锐彬，已经是五年之后。
他出任务受了不轻不重的伤，痊愈之后上级硬是把他堆积的假期都摆出来，一张机票给他推到了这座中老年旅游城市。
还好，朱正廷还有个老同学能投奔。
不过这老同学过了这些年也丝毫没靠谱一点，把他带到清吧就去和调酒的小哥说话去了。
朱正廷喝着不知叫什么的淡蓝色鸡尾酒，就看到了刚刚上台还在拨弄吉他的郑锐彬。
杯子碎在地上，不远处的青年抬眼看了一眼。
似乎这一眼就看过了一生，现世也只流过几秒。
有人来问话，他的老同学笑着打圆场，朱正廷也丝毫听不清楚。
郑锐彬早在身旁鼓手过来询问之时就错开了眼神。几句话以后，台上伴奏的乐队竟都下台去了，只留下郑锐彬坐在舞台中央小小的椅子上。
他拨弄着琴弦。
温柔磁性的声线在清吧回响荡漾。大不相同的境况，朱正廷却恍惚想起了从前耳鬓厮磨之时郑锐彬带着细小尾音的气声。
这是一首粤语歌，他听不懂。
郑锐彬倏然抬起头，对朱正廷笑了一下。
清澈，阳光，仿佛对一个擦肩而过的路人释放善意。又好像凭着空气递到朱正廷面前的字迹，诉说着他的释怀与问候。
他的眼睛酸疼酸疼的，几乎干涸无法动弹。朱正廷回视着郑锐彬，也勾了勾嘴角。
那是一个无声的原谅，也代表郑锐彬不再被他亏欠。
他拉着老同学，走出那间清吧。
他一定笑得很难看。
6
夜半，朱正廷始终睡不着。
他眼前耳边不断回播着郑锐彬弹吉他的样子，他的声线，属于两个人过往的喜悦与伤害。
朱正廷摸出了手机，此时此刻他无比庆幸音乐app听声辩歌的人性化设计。
曲名出来的时候，朱正廷的手指抖了抖。
他掀翻被子，披上外套冲了出去。
7
朱正廷在酒吧门口停下步子，调整着紊乱的呼吸。
他快步走到吧台，拉住了正在轮休的调酒小哥。
“你们这儿的驻唱呢？”
小哥不明所以，指着台上弹钢琴的短发女生。
“就在那儿啊。”
朱正廷摇头。
“不，不是她……郑锐彬，他不是这儿的驻唱吗？他在哪儿？”
小哥明悟点头，又想起什么垮下了脸。
“郑哥走啦，今晚唱了最后一首歌就动身去其他城市了。”
朱正廷松开了手，呢喃道。
“他……他走了？”
“对啊，早就定下来了，我们这儿的常客都知道。你没见今晚人多，都是来送他的……不过郑哥今晚也不知道怎么了，乐队磨合得好好的，突然换了首粤语独唱……不过也好听！”
朱正廷握紧手机，抿了抿唇。
“你知道……他去哪儿了么？”
小哥摇头。
“不知道……郑哥说他随便买的机票，也不知道目的地是哪儿。”
朱正廷道了声谢，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的清吧，回过神来，已经到了行人稀少的小巷。
他把耳机戴上，不断调高歌的音量，直到掩盖住他流眼泪的声音。
他不想念，也不遗憾。
8
“
若有天跟你再度走近/如同陌生也不惊震
记忆犹新每日每分动人吸引
逐段逐段旧情已是无憾/日日夜夜为谁也是缘份
不枉一生紧抱着这安慰使命感
若有天因有这段感慨/才珍惜你的所爱
我的离开也是爱
记忆留低这份爱
”
9
“可能我们只有相遇的缘分。”
———— END ————
晚安👣